ldquo伙伴rdquo这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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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万献初《汉语构词论》第一章第一节

一“火伴”的词源及其构成

“伙伴”是现代汉语的一个常用词,《现代汉语词典》定义为“泛指共同参加某种组织、从事某种活动的人”。小学二年级《语文》课本就有了用例:

[1]我的一个伙伴就是掉在这条河里淹死的。(第三册《小马过河》)

[2]敬爱的老师,亲爱的伙伴,我们一起度过这快乐的时光。(第四册《快乐的节日》)

但这样一个常见的词在解放以前的文献中却见不到,《汉语大词典》所引最早的用例是艾青在20世纪50年代写的《双尖山》诗中的“童年的伙伴,陪我攀登双尖山”。清末民初时,这个词的双音节形式是“伙(夥)友”:

[3]继之先已有信来知照过,于是同伙友相见。(《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二十八回)

[4]你每晚在外边,可在与坏人作夥友么?(郁达夫《春风沉醉的晚上》)

如果探源,这个词最早的双音节形式是“火伴”,《现代汉语词典》就把“伙伴”与“火伴”列为同一词条来解释。“火伴”的用例如:

[5]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惶。(北朝《木兰辞》)

[6]出门求火伴,入门辞父兄。(唐元稹《估客乐》诗)

[7]可令童威、童猛弟兄带领十数个火伴那里开店。(《水游传》第四十四回)

火,是物体燃烧时所产生的光和焰,古字形正像火焰四起状,是个象形字。火与军伍、队列的联系老早就有了。《诗·郑风·大叔于田》“叔在薮,火烈具举”,郑玄笺“列人持火俱举,言众同心”,孔颖达疏“火有行列,俱时举之,言得众之心,故同时举火”。大叔得人心,在他夜晚打猎时,众人举火列队为他照明。“火烈”就是举火把的行列,众人同心列于“火”之下,已有“火伴”的意味了。

“火伴”作为双音词出现于《木兰辞》,故章太炎在《新方言》中说:“元魏时军人同食者称火伴。”顾炎武在《日知录·火长》条下对此考释较详细,他引晋崔豹《古今注》“汉制:兵五人一户灶,置一伯,故曰户伯,亦曰火伯,以为一灶之主也。”又引《通典》:“五人为列,二列为火,五火为队。”又引《唐书·兵志》“五十人为队,队有正;十人为火,火有长。……五火为团。”军中“同火而食”的人称为一“火”,为军中建制,汉代是五人一“火”,唐代是十人一“火”。民以食为天,当兵被称为“吃粮”,以同火(或灶)吃饭为军队的基本建制是很自然的。“火”因此与军事关系紧密,由它作语素构成了一大批表示军中饮食、官兵名称、军队建制等方面的双音词:

[8]帝被甲登城,以御膳赐兵卒,易火饭以进。(《续资治通鉴·宋纪》)

[9]辄令开门内之,分寄民家,给其火食,多所全济。(《北齐书·张纂传》)

[10]差官卒,充使令,置火头,具饮膳。(《宋史·食货志》

[11]甲头、火长之类增三分之一。(宋苏辙《论雇河夫不便札子》)

[12]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唐柳宗元《段太尉逸事状》)

[13]天与弟天生,少为队将,十人同火。(《南史·卜天与传》)

“火饭”、“火食”即军人的饭食,后泛指集体饭食,作“伙食”。“火头”(还有“火头军、火夫、火勇、火兵”)即炊事兵。“火长”(还有“火子、火伯)即负责炊事的基层军官。“火伍”即队伍或火伴“同火”即同在一“火”中,本与火伴义同,后引申有贬义,作“同夥”或“同伙”。还有“火家”和“火计”,本指被征用为军队服务的民夫,后义转指家丁、雇工,作“伙家、伙(夥)计”。中古汉语有这么多用“火”作语素构成的表示军事类词义的双音词,可证“火伴”用表“军中同伴”是确有来历的。伴,《说文·人部》曰:“伴,大貌。从人半声。”《诗·大雅·卷阿》“伴奂尔游矣”,毛传:“伴奂,广大有文章也。”伴正训大。后来有了“胖”表示肥大。《经典释文》曰:“胖,大也。”胖取代了伴的“大”义,伴义转训“侣”,《楚辞·九章·惜诵》“又何以为此伴也”,王逸注:“伴,侣也。”而此义的本字当是“?”,《说文·夫部》“扶,并行也,从二夫,……读若伴侣之伴。”“夫”是男人,二人并行是“扶”的造字意图。“伴”取代了“?”,义训“侣”。侣由旅(“旅”的造字意图为旗下二人并行)分化而来,在“并行”这个义素上与伴(?)相通。“并行者”是“伴”的基本义项,义域很宽,不管时地、因果、对象、好坏、高低,只要是并行者便是“伴”。所以它可训为“侣也”(《玉篇》)、“依也”(《广韵》)、“陪也(《字汇》、“俱也”(《楚辞》注),构成伴侣、伴偶、伴等、伴当(伴党、伴档)、伴流、伴佣、伴换、伴同、伴随、同伴、火伴、旅伴等,构成双音词的能产性很强。

火是“军中同火而食者”,伴是“并肩而行者”,“火伴”结合起来,意即“军中同火而食、并肩而行者”,这在双音词不断产生的中古初期,是很自然的结合。“火伴”用来表“军中同伴”也是最恰当的组合,试比较“火伍、火侣、伍伴、侣伴”等组合,可知“火伴”是该义项的最优化组合的双音词。

二“伙友”的构成及其原因

“火伴”最初构成时只表示“军中同伴”,后来词义泛化指各种同伴,这是因为原义为“十人”军事建制的“火”词义扩大泛指各种同伴或集体。作为同伴或集体,军中的“火”是最典型的,由具体到抽象,用个别泛指一般,是词义引申的通则。张相《诗词曲语词汇释》收“火”作名词、量词表示普遍的同伴或集体义的很多,仅元杂剧中就选列了11例,如:

[14]那一火怎肯干休。(涵芬本《单刀会》剧二)

[15]早是这火公吏又心乖。(《金凤钗》剧三)

[16]伴着火泼男也泼那女。(《虎头牌》剧二)

张相为说明“火”的词义有很大变化而解释道:“火,即夥也;古曰火伴,今日夥伴。……《盆儿鬼》剧楔子:‘本意寻个相识,合火去做买卖’,合火,即合夥也。”(中华书局,,第页)。“夥”的出现,是“火”的词义发生了长期量变积累上的质变,独立出来的新义项需要新字形来表示的结果。“火”指“军中同伴”,与“同火而食”总有勾连;“夥”指“同伴、集体”,义域很宽,不受“同火而食”的局限。

夥(异体作果),《说文》无此字。《小尔雅·广诂》和《广雅·释诂》都训“多也”。《方言》卷一:“凡物盛多谓之寇,齐宋之郊、楚魏之际曰夥。”《史记·陈涉世家》“夥颐!涉之为王沈沈者”,司马贞索隐引服虔曰:“楚人谓多为夥。”它是惊叹大或多时的惊呼声,故字形从多果声。宋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下:“夥,吴楚发语惊大之辞,亦见于今。”同伴、集体是人“多”,“夥”与“火”又音同,“夥”既是方言词又本义不常用,一度借来表由“火”分化出的“同伴、集体”义是可以理解的:

[17]夥着二三十男妇,内外一抢,席卷而去。(《二刻拍案惊奇》卷十九)

[18]某聚三十六大夥,七十二小夥,半垓来小楼罗,威镇山东。(《李逵负荆》第一折)

[19]婆留已知是同夥,更不问他。(《古今小说·临安钱婆留发迹》)

[20]夥计,今年规矩森严,莫挤近栅栏边。(明阮大铖《燕子笺·试窘》)

由于“夥”字笔划繁多而不宜表示频率高的常用词,又由于它本由方言词借来而与“火”没有词源上的联系,清中叶以后开始用“火”的加形符分化字“伙”来代替“夥”:

[21]又尽力的吃了一餐,撇下傢伙去。(《儒林外史》第十五回)

[22]以为我是他们一伙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十六回)

[23]率亲兵十名,伙勇一名。(陈康棋《郎潜纪闻》卷十二)

这时期的“伙”不是“夥”的简化,而是选字构词上的优化。清末民初是汉语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时代:明清的白话文(尤其是小说)为“五四”白话文运动作了语料上的充分准备,双音节词的大批量产生和变革则显得极为突出。既然“伙”笔划简,与“火”又同音同源,又不是方言僻字而是新造加形分化字,这在当时求新求变的背景下,自然是优化的选择。“火伴”一词,是用“伙”代替“夥”而表达“火”的分化义项,那么连类而及,便将“伴”改作“友”,“火伴”变作“伙友”,成了全新的词。“友”字构形是两手相交,用来代替“扶”(伴)是约略可通的。“伙友”是义域很宽的词,表示各种同伴、集体,它不是“伙计”,《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同众伙友相见”一句的下页就有“早上各伙计都有事”;它也不是“朋友”,《春风沉醉的晚上》“可在与坏人作夥(伙)友么”一句的前七页就有“你有朋友么”、“朋友是有的”等用例。

“五四”新文化运动主张彻底打垮文言而提倡白话,新造或改造的双音词极多,求新求变成为时尚,如《宋史·何承天传》比于优复队伍,坐食廪粮者,不可同年而校矣”,已有“队伍”一词,但陈烨谟《夜》“(我)急剧的两步,便加人他们的队伙”《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第页),偏要用“队伙”;陈伯吹《生路与死路》“五六个小乞儿们正围住着一个包饭作的伙友。……这个伙友和他的一付担子,在小乞儿们的眼里,直是救命的菩萨”《《中国新文学大系》报告文学集第页),径把“伙计”称为“伙友”。改“队伍”为“队伙”虽是求变出新,但“伍”与军队有源义素上的关联,而“伙”正好是为摆脱这个源义素而造的新字。根据优化原则,表“军队、队列”等义还是“队伍”比“队伙”好,所以今天选择的是“队伍”。选“伙”取代“夥”而作“火”的分化字是优化选择,但构“伙友”而用“友”代“伴”则嫌勉强,因为“友”总有情感因素而“伴”义域宽。至于郁达夫等把“伙友”写作“夥友”,则有倒退之嫌;陈伯吹把“伙家”、“伙计”写作“伙友”虽是出新,但搅乱了词在系统中的区别性序列,不是优化选择。大变革是会产生一些混乱的,矫枉常常过正,然而不破则不能大立,大乱之后便是大治。“五四”前后对汉语双音词的大规模建构和变革,为今天现代汉语双音词的优化定形作出了巨大贡献。“伙友”的求新求变虽有得有失,但它正好在“火伴”与“伙伴”之间充当了变革的桥梁。

三“伙伴”构成所体现的优化原则

词汇是一个大系统,“物尽其用”的优化原则促使系统内的每一词不断调整到“最适合自己”的位置,使得它的词形能最佳地表达它该负担的词义,并且有鲜明的个性而区别于所有其他词。在表达“共同参加某种组织、从事某种活动的人”这一词义上,现代汉语词汇系统选择了“伙伴”这一词形,这是优化选择,因为至少有火伍、火伴、伙友、伴侣和同伙、同伴等词形可供选择,独独优选了“伙伴”是有充分理由的。前面说过,汉语双音词由单音词发展而来,作为汉语双音词构词语素的个体汉字绝大多数是古汉语的单音词,本有它们自己独立的音和义,我们对这些原单音词是可以进行语素分析的。现就“伍、火、伙(夥)、伴(扶)、友、侣”所构成的“同行共事的聚合者(体)”这一语义场作义素分析,以便深人探讨“伙伴”一词的优选原则:

综观前列各种材料及其义素分析,“伙伴”的被优选至少涉及到趋源、求简、择义、定域、辨色等五种构词因素,也就是汉语双音词构成的基本优化原则,正是这些基本原则在不断调整、优化汉语双音词的内部构成。1.趋源,即对历史词源的认同。汉语是非常看重语源和词源的语言,现代汉语词汇中包含着无可穷尽的成语、典故就是确证。严格说来,现代每一个双音节词都可从构成它的两个语素上去追索或远或近的词源,这得益于数千年不断的表意汉字的传承性。具体说,上文中“火伴”是对“火烈(列)”的词源认同,“伙伴”是对“火伴”的词源认同,从“举火把的队列”到“共食同行的军旅之伴”再到“各种同行共事之伴”,有清楚的词义源流脉胳,且“伙”是“火”的加形分化字,选“伙伴”来替“火伴”,看起来想起来念起来顺眼顺心顺耳,而“伙友”或“夥伴”则不顺。所谓“顺”与“不顺”,是趋源心理和规律在起作用。2.求简,即词形求简省。“常用趋简”是汉字发展的重要规律,汉语双音词是由两个汉字来构成词形的,字形求简当然也是常用双音词词形所必须的。“伙伴”是极常用的双音词,在需用新词形来分担“火伴”的新义项时,“夥”字一度被用,但几乎在它出现的同一时段,“伙”就产生了,这是求简原则在起作用。建国后的汉字简化方案干脆减“夥”为“伙”,也是求简原则起的作用。3.择义,指选择适当的义素来组合成该双音词所要表示的义项。就上列义素分析表来看,“伍”虽有《史记·淮阴侯列传》“生乃与哙等为伍”的用例,似乎可用来构词表“伙伴”义,但它源于军中“五人为伍”,后构成的“伍列、火伍、伍长、伍伯、行伍、队伍”等双音词都与军旅相关,因而没能用来表示比“军中同伴”义域宽的“伙伴”义。“火”也曾打上深深的军旅烙印,它与“伍、列、队、团”曾是同一语义场的词,因它有“同火而食者”的义素而优选构成“火伴”一词,后来该词义域扩大,它就因“军中”义素的限制而被“伙”取代。“友”的本字本义是两人手相携而合作耕田。《周礼·天官·大宰》“八曰友”,郑玄注:“友,谓同井相合耦作者。”它的义素偏于“合作”,故《公羊传》注谓“同门曰朋,同志曰友”。由它构成的“朋友、友好、友善、友谊、友情、友爱”等都侧重于情谊上的合作,非普通的同伴。所以,“伙友”虽试图表“伙伴”,但终因它的“合作”义素而使人总觉得“伙友”与“朋友”义近而被放弃。“侣”由于“旅”多用于军队而被分化出来专表“同游者”。汉王褒《四子讲德论》:“于是相与结侣,携手俱游。”只有情深意合的人才能结伴长期同游,所以“侣”在《广韵》、《广雅》、《集韵》中训“伴侣、俪也、偶也、匹也、俦也”,终身伴侣则是夫妻,所以它因有“匹偶”的义素而不表一般的“伙伴”。剩下的就只有“伙”和“伴”了,它俩在“同行共事的聚合者”两义素上是重合的,因此它俩结合成义域宽的“伙伴”是义素的最优选择。4.定域,即确定词义所覆盖的范围。词的义域如果不确定或与他词发生义域上的混乱,就会影响交际或表达的精确性。从义素分析表上看,一个义项所含的义素越多,则限制越大,这个词(义项)的义域就越窄,反之则越宽:伍和侣义域最窄,火与友次之;伙和伴义域最宽,合成义域宽的“伙伴”是优化选择。再从大一些的义域分类来看:伍和火含军旅义素,略同今“战友”;友和侣含情感义素,略靠近今“朋友”;伙与伴是不含这些偏向的最普遍意义上的“伙伴”。从义域分级来看,广义的“伙伴”是包含“战友”、“朋友”的,是语义上下位的关系,这也是“火伴”与“伙友”被优化掉了的原因之一——下位义项难表上位词义。5.辨色,即区分词义的色彩,这里面包含着文化心理因素。儒家文化反对军队战争而提倡温和友善,“伍”和“火”暗含了贬义色彩,“友”与“侣”暗含了褒义色彩。“伴”应是中性的,但感觉中略偏近于“友”;“伙”是中性的,但与“火”同源,一经强化就有了贬义(如“同伙、团伙、家伙”都含贬义),正如“伴”被强化就有褒义一样(如“同伴”就比“伙伴”亲密些)。所以,选“伙”与“伴”合成“伙伴”,两相中和去其暗含的色彩,便成为纯粹的中性词,这也是一种优化选择与中和。

一个双音词在词汇大系统中的优化定形是受历时和共时语境中诸多因素影响的,有的双音词构成可能不全部涉及上列五条原则,有的可能涉及更多。而这五条是汉语双音词构成中可操作性强的基本优化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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